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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來新作《云中記》5月面世 為汶川大地震逝者獻上安魂曲

來源 : 北京日報    作者 : 路艷霞    發(fā)布時間 : 2019-04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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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阿來

繼2008年寫完故鄉(xiāng)回憶系列長篇小說《空山》之后,時隔10年,作家阿來最新20多萬字長篇小說《云中記》將于今年5月面世。近日在接受本報記者獨家專訪時,阿來說,這部書對他而言是個意外也是必然的收獲,他希望用自己的寫作證明,作家單靠“二手生活”寫作可不行。

《云中記》的調(diào)性是“安魂曲”

阿來寫作《云中記》只花費了5個月,他通過這部作品集中塑造了苯教非遺傳人阿巴這一人物形象。

書中細數(shù)了阿巴從移民村重回地震災區(qū)云中村的半年時光,阿巴在遺跡中尋找舊人留存之物度日,以特有的“告訴”方法和“祭祀”儀式安撫、祭奠、超度災難中逝去的鄉(xiāng)親。而隨著阿巴不斷深入災區(qū)、直面生死、思考靈魂與信仰,他最終以自我生命和全然純粹的靈魂獻祭深愛的故土。阿來以細膩悲壯的書寫,更以莊重、克制、詩意的方式,將一曲“安魂曲”獻給“5·12”大地震中逝去的人們。

阿來的確是將《云中記》的調(diào)性定位為“安魂曲”的,他說,面對和回憶災難時,只有莫扎特的《彌撒安魂曲》特別契合他的心情。當年地震發(fā)生時,阿來作為志愿者來到災區(qū),前后呆了一年,眼見逝去的生命、滿目的悲傷,還有一片片廢墟,他就用車載CD在現(xiàn)場一遍一遍播放曲子,安撫著內(nèi)心。而在寫《云中記》的過程中,他也是在莫扎特《彌撒安魂曲》莊重而悲憫的樂聲中寫就的?!澳切┤兆?,我對自己的要求是,寫出對生命的敬畏,對人性的尊重,而不是停留在表面?!卑碚f。

面對阿來新作,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韓敬群評價說:“這肯定是阿來繼《塵埃落定》《空山》之后最重要的一部作品,也注定會成為近幾年甚至整個中國當代文學創(chuàng)作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?!痹陧n敬群看來,阿來面對這個災難性事件,關注的不只是物質(zhì)上的修復,更關注的是靈魂的慰安、精神的撫慰,“阿來不是在事情發(fā)生的當下憑一腔熱血投入寫作,而是在經(jīng)過長達10年的沉淀、思考之后,終于找到了獨特的表達方式。這更是體現(xiàn)文學的高貴與尊嚴的寫作。”

不想用短暫生命炮制速朽文字

2008年5月12日,阿來正在成都家中寫長篇小說《格薩爾王》,汶川大地震中斷了他的寫作。10年后的5月12日,他中斷了正在進行的長篇小說寫作,開始寫那場他親歷過的大地震。一切似乎是巧合,一切似乎早已注定。

那是2018年5月12日下午兩點,阿來正端坐在書桌前寫作,成都全城響起致哀的號笛。長長的嘶鳴聲中,阿來突然淚流滿面,他一動不動坐在那里?!?0年間,經(jīng)歷過的一切,看見的一切,一幕幕在眼前重現(xiàn)。半小時后,情緒才稍微平復?!彼P閉了寫了一半的文件,新建一個文檔,開始書寫一個人和一個村莊。

阿來說,“5·12”汶川大地震后,很多作家都開始寫地震題材,報刊和網(wǎng)站也向他約稿不斷,他想寫,但確實覺得無從著筆。他無數(shù)次想過,在新聞媒體高度發(fā)達的時代,這些新聞每時每刻都在即時傳遞,自己的文字又能在其中增加點什么?“我擔心一味寫災難,怕自己也有災民心態(tài)。而且這種災難給我間接的提醒,人的生命脆弱而短暫,不能用短暫的生命無休止炮制速朽的文字?!币舱驗槿绱?,此后的幾年,阿來寫了《瞻對》《蘑菇圈》《河上柏影》《三只蟲草》,但都不曾寫過地震。

實際上,在地震發(fā)生的三四年后,阿來看到了一個朋友拍攝的照片,這個情景一直被他珍藏。地震后,因為有的村落不適合重建,于是整體遷移,而這位攝影師就在一個廢棄的村莊,拍到了巫師孤身一人為逝去的鄉(xiāng)親們做法事。盡管這個情景讓阿來震撼,但他依然沒有動筆。直到去年的那個下午,那張照片,連同他在地震災區(qū)所感受到和看到聽到的一切,才被神奇激活。阿來于是投入到一個沒有絲毫前期準備、但是又準備了10年的寫作之中。

“我常常是寫著寫著就淚流滿面,我也不斷告誡自己文字要保持充分克制,一旦自己情感失控,文字就很夸張泛濫。”他深有感觸地說,寫完這部書,心頭那塊沉甸甸的東西也放下了。

寫《塵埃落定》才覺得自己是作家

上初中后,阿來才第一次聽說世界上還有作家這個職業(yè),他覺得作家與自己隔得太遙遠,從來不曾想到這兩個字終有一天與他相連。

阿來當老師的時候才第一次拿起筆來創(chuàng)作,但這并非主動創(chuàng)作使然。他說,1982年時,身邊的人都愛看書,都在做文學夢,他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看了很多書。在阿來眼中,托爾斯泰、??思{、海明威、蘇軾、杜甫等,燦若星辰,他從沒想過自己也能寫點什么。但周圍環(huán)境的熏陶,讓他不由自主地拿出了最初的創(chuàng)作成果,那是兩三首詩。他那些富有創(chuàng)作經(jīng)驗的朋友看了一眼,有些驚著了,“你應該拿去發(fā)表?!卑頉]敢把詩作寄給大刊,他寄給了當時名氣不算大的《西藏文學》,沒想到,他的詩作被編輯看上了,其創(chuàng)作之路由此開始延展。

對最初寫作的阿來而言,寫作就是純粹玩耍,是為了和身邊的朋友玩耍,直到出過一部詩集和一部短篇小說集后,他聽到有人叫他“作家”了。但他從來沒當過真,他暗想,我自己都是鬧著玩的,他們也是小帶譏諷。

出過兩本書的阿來漸漸發(fā)現(xiàn),他寫不出什么東西來了,1989年到1993年更是壓根兒一個字也寫不了,他一直在反問自己,“能不能寫得更好?如果能更好就寫,如果寫不了,一輩子總寫那些不著四六的文字,還不如多教點學生?!卑頉]有選擇枯坐在書桌前“吭哧吭哧”,那些年他一有時間就各處跑,做各種各樣的田野調(diào)查,藏族歷史、文化、風情在那些年他搜集了很多。

阿來寫作愿望又來臨的時候是1994年,他決定要寫《塵埃落定》了。阿來是個足球迷,正趕上美國世界杯,為了看球,他曾經(jīng)一個月沒寫一個字,但也正在這種自然寫作的過程中,也就是進行到三分之一的時候,他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的寫作潛能,他悄悄對自己說:“我就是個作家,就要干這個事情了。”

《塵埃落定》得茅盾文學獎時,阿來還是《科幻世界》雜志的主編,正在南京全國書市上忙著推銷雜志,是一群記者奔到攤位前告訴他獲獎的消息,他的部下也趁機“敲詐”了一把,“這么大的事,怎么能不請客呢?”阿來記得,當晚他們一起吃了一頓南京大閘蟹。在回味獲獎這樁事情時,阿來還是說:“抵不上完成一部作品那么開心,那個時候自己才是真正幸福的?!?/p>

阿來很慶幸,他至今也是以業(yè)余作家身份出場,正是因為業(yè)余,他從來不需要“深入生活”“體驗生活”,他一直身處真真切切的生活之中,“生活怎么能體驗,總不能說,我結(jié)婚了,也請你一起入洞房吧。”阿來想說的是,他一直用幾十年的寫作告訴人們,作家寫作單靠“二手生活”可不行。

編輯 : 加毛吉